2016.8.6
cp 米英
娘塔利亚
偶尔回归本来的风格,略意识流。
你在记忆的角落里深藏着,就连我也无法找到。
在伦敦这个小小的箱箧般的城市里,有许多蔷薇开放。
在一株粉红色的蔷薇旁,我遇到了一个女孩。
她瘦弱的驱壳哭泣不止。
她有一双翠绿色的眼眸。
她挣扎在名为“忘记”的苦难的边缘。
蔷薇每一年开放又谢落,等待被捡拾的花瓣也被无心的凉风吹散。
上帝在玩弄齿轮。
他拨弄着一个,然后,一个,一个,又一个。一圈,一圈,又一圈。
今夜的聚会玩得有些过头了,不知喝了多少数不清颜色的酒精。
艾米丽深切地体会到了狂欢后的代价。
她抬起头望了望墙上的钟表,两点三十五分。但外面天都亮了,绝对不止半夜时分。
也许是自己的视线已经模糊到连表都看不清了。
难受,恶心。
丝毫没有欢快的心情,好像是一进家门,整个心脏就被裹上了一层潮湿粘稠的隔膜。
让人厌恶至极。
她带着满身的酒气冲向卫生间,但还没有跑到马桶前就开始了呕吐。
秽物从身体里顺着食道汹涌地挤出,令人生厌,又十分痛快。她索性扶着墙一口气在地上吐了个干净。
但呕吐过后,心里那阵让人难受的闷堵感还是没有消失。
艾米丽感到一阵困意,她想要立刻躺在床上入睡。
于是她拖着沙袋般死气又沉重的躯体走向卧室,但在客厅就被脚下的什么东西绊了一跤,重重地摔在了地上。
一开始毫无痛感,只是地板十分冰凉,甚至让她怀疑酒精麻痹了自己全身的痛觉。但过了不久,她开始感到浑身钝痛,并且从脑子里传来一阵尖锐的鸣声。
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坏掉的机器,生锈的身体躺在地上一动不动,连手指都不能弯曲。
头颅仿佛要喷发的火山一般滚烫,但她觉得身上很冷。这种感觉就像身体被扔在了冰天雪地里,但头却落在了火炉中。
恍惚中,她望见了头顶的天花板,是深棕色的。
不,那不是天花板,而是一条河流——又或者是花丛。她不确定那究竟是什么,只看见有什么银色的东西在闪闪发光,晃得眼疼。在水一般的银子里,有许多蓝紫色的凤蝶在游泳,它们的翅膀缓缓轻轻地游动着。然后,她又看见了透明的蓝色水波一层一层荡漾着。这回她确定了眼前的的确是一条河流。
但紧接着,柔软的波纹中又出现了漂浮着的翠绿叶子和玫瑰色的大波斯菊。
她又迷茫了。
然后又一波呕吐感将她淹没,河流、花丛、水波和蝴蝶又都不见了。
脑是疲惫,心则翻涌。
她好像睡着了,又或者没有,一切都那样无声无息。
艾米丽无意识地迈步,却忽然注意到了脚下清新朴实的石板路。
抬头一看,已经是清晨了。
天空中有几簇乌云,但微薄的阳光仍然倾洒在土地上。这里像是一个小村庄,四周没有一个人,但却不乏生机。石路两旁生长着紫色的薰衣草,脚底还有金色的野菊。花的香气在空气中含蓄矜持地弥漫着。
艾米丽伸手摘下几株薰衣草,那香气便顿然消失了。
然后她沿着石路一直走,几分钟内,太阳便滑到了天空的中央。
时间正在十分不合理地流动。
她不一会就走出了村庄,却因为接下来的情形而震惊。
石板路的尽头竟然是熙熙攘攘的城市,而天空也不知在何时布满了乌云,看样子马上就要下雨了。
她看到,人群中来往不停的红色巴士和静默的电话亭十分显眼。
这里不是纽约。
她这样想着。
但她一时间又想不起这究竟是哪里。
究竟是哪儿呢?明明有一种无法忽视的熟悉感,但就像是脑子里多了一个吞噬记忆的黑洞,艾米丽无论如何也寻找不到相关的记忆。
一瞬间,她有一种可怕的迷失感。她模糊地感觉到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忽略了。
但还未等她想明白,眼前忽然就多出了一个人影,然后迅速跑开了。艾米丽隐约看到那是一个留着金色长发的姑娘。
没来由的,她也迅速跟了上去。
她的心里忽然腾生出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。
为什么?
不知道,莫名其妙的感情一阵接着一阵。
她感到有些恐惧。
记忆仿佛是从她不知道的地方,以她不知道的方式慢慢流进了脑海,但却像雾一般朦胧模糊。
不对,不对。
她好像是忘记了什么。
但她究竟忘记了什么?
而且她莫名的被一个陌生的姑娘吸引,正紧跟着她在人群中奔跑。
这一切都显得十分不合理。
艾米丽紧跟着前面的人,那个女孩的体力似乎并不好,跑了一会就开始明显的减速了。
要追上她对艾米丽来说是轻而易举。
但就在她要抓住那人的手腕时,眼前的人突然消失了。
她在哪儿?艾米丽慌忙地寻找着。
环顾四周,人群已经消失了,现在自己正站在一条小巷中。
巷子的两旁有几家装饰着绿萝和风铃草的小花店,还有几家幽静的咖啡馆,深色的木门上挂着简约精巧的门牌,上面用圆体或斯宾塞体的文字书写店名。
又是那种没来由的熟悉感。
左手旁的花店是这里最小的,但那儿的玫瑰却种的最红最艳。巷尾那家咖啡馆里的咖啡十分醇香,但是糕点上的奶油加的太多了,自己倒是无所谓,但有个人好像不太喜欢。
是谁来着?
回忆就像捕风捉影,不刻意回想,记忆就在脑海深处不停地呼喊,但如果硬要去追寻,又会像打草惊蛇般将原本就不清晰的线索丢失。
艾米丽感觉自己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,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时候错过了许多。
为什么自己会有如此奇怪的记忆?
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,她甚至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。
够了。
她试图寻找出路。
离开这里吧,别再去想什么不痛快的事了,这些都不如打一盘游戏来的实际,为什么不拿出点自己平时的心态呢?
艾米丽不再去寻找那个不知名的女孩。她放弃了一探究竟的念头。
她要回家了,她记得地板上的呕吐物还没有清理。
她强硬地压制住心中泛起的忧伤和难过。这些奇怪的感觉统统见鬼去吧!
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悲伤,不知道为何决定离开时会有种强烈的不舍,就像是分离骨肉一般。
她看到身旁的垂藤上开满了不知名的白色小花,她摘下了一朵,浓烈的香气忽然扑面而来。
那种香气就像是不属于人间的烈酒,直直地将她的灵魂勾出躯体,连带着大量的记忆汹涌而来。
不,不。
她迅速将那多花扔在了地上,蹲了下来,无声地抱紧了头颅。
她竟然想要哭泣。
太奇怪了,太奇怪了。一切都显得那么不正常。
不要再待在这个奇怪的地方了。
回家吧,然后躺在床上好好睡上一觉,把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统统忘掉,就像忘记过去发生的千千万万件或悲或喜的事情一样。
她十分擅长遗忘。
也许她可以把任何事情像团废纸一样撕碎揉捏,然后塞进记忆的夹缝中,令它慢慢腐烂。
艾米丽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。
此时天空已经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,打在地上的雨水将泥土的气味从地面上冲开,发散到了空气中。潮湿的气息远不像她平时闻到的那样强烈,反而像是在梦里一样若有若无。
脚踩在原本来的路上,却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小巷,艾米丽意识到自己迷路了。
可是直直的巷子一通到底,又怎么会迷路呢?
她不停地走,却在原地绕了无数个圈子,心里一阵烦闷。杂乱的思绪,不安的心情越来越强烈,路也像缠绕在脑中的情绪一般让人摸不着头脑。
她似乎被困在了一个永远也找不到方向的境地。
上帝在玩弄齿轮。
他拨弄着一个,然后,一个,一个,又一个。一圈,一圈,又一圈。
转不到尽头。
再也停不下了。不管是方向,还是……
忽的,眼前的场景突然开阔了。
艾米丽睁大了蓝色的眼睛。
她来到了一个好像植物园的地方,有各式各样的棕榈,还有月季和山茶等花卉,数不清的颜色各异的植物被安排在适宜的地方。
就像动物园一样,来自天南地北的植物奇迹般地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。
她也看到了刚才那个引她来到这里的女孩。
她背对着自己,瘦弱的肩膀轻轻地颤抖着,面对着一丛粉红色的蔷薇。
艾米丽不由自主地高兴起来,但她没有贸然走近,生怕她再一次消失。她轻轻地走过去,听见了女孩微弱的哭泣声。
女孩穿着浅蓝色的裙子,裙摆下的小腿细瘦白皙,整个人看起来弱不禁风。
蔷薇的香气平淡无奇,不如圆圆的花瓣更加柔美。只是花藤看上去比花朵更加张扬,深绿色的像蛇一般盘曲在栅栏上。
艾米丽轻轻地拍了怕女孩的肩膀。那个哭泣的女孩回过头来。
她有一双绿色的眼睛,戴着普通的方框眼镜,清透干净,脸上挂着不明显的泪痕,眼神平静,完全不像哭泣的人。
被这样一双眼眸注视着,艾米丽没来由的一阵紧张。
“嗯……你好,小姐,我是……”
“不。”
女孩打断了她的自我介绍。
“不,我知道……没必要告诉我你是谁。”
她说出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。
“额可是……”
“罗莎。我是罗莎。”
“哦哦,好的罗莎。”
接下来,艾米丽不知所措,她从来没进行过这么奇怪的对话。
“嗯,请问……”
罗莎的绿眼睛直望着她,似乎是在等待着下文。
“请问你在哭吗。”
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,自己怎么会问这种问题。
“哭?不,并不是。”
她否定了。
“我难过,但我并没有哭,我只是在感叹。”
艾米丽发誓,这个姑娘是她见过的最奇怪的。
“感叹?你在感叹什么?”
她发出了疑问。
“我在感叹,蔷薇花开的太多了,你看。”
身边的那丛蔷薇开着稀疏的花朵,完全不能用“多”来形容。
“事实上,我并不这么认为。”
“这样啊……”
罗莎好像有些难过一样地低下了头,尽管她精致的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,但失落的情绪连艾米丽都能感受到。
虽然完全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难过,但艾米丽觉得还是应该安慰一下她。
“啊,其实……”
“什么?”
话被再次打断了。这回艾米丽终于沉默了,这个人真是奇怪,但更奇怪的是自己竟然没有感到厌烦,反而还有些愉快。
“我是说,刚才你问我的问题是什么?”
见艾米丽一脸的无措,罗莎便又问了第二次。
“啊……是你在哭吗?”
这个姑娘有健忘症吗。不过艾米丽依旧没有厌烦的情绪。
而这次,罗莎却给出了相反的答案。
“是的,我有点难过,我被人抛弃了。”
艾米丽不太擅长安慰人,但她不想要罗莎难过,她试着组织语言想要说点什么,但罗莎却先开口了。
“啊,不好意思,我有遗忘症,有时候记不起刚刚说过的话,如果造成了困扰那么我十分抱歉。”
“嗯,没关系!”
她只能这样回答。
“那么,我想调整一下心情,你可以陪我散散步吗?”
“可以,当然可以,谁让我是英雄呢。”
“谢谢你。”
罗莎笑了,她弯起了嘴角,绿眸中流露着温和的暖意。
她们走出了植物园后,又回到了刚才的小巷。
雨下的有点大了,但谁也没有撑伞。
有了罗莎在身旁,迷宫般的巷子恢复了原样,安静,沉默。
“罗莎,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?”
艾米丽抛出了自己的疑问。
罗莎睁大了绿色的眼睛疑惑地望着她。
“你不会不记得的。”
记得?自己来过这里吗?
“这里是伦敦,我的故乡。”
收起了眼中的疑惑,罗莎眼神有些黯淡地说。
伦敦……对,伦敦!红色的巴士和电话亭,还有细细的雨点,还有薰衣草,还有巨大的植物园。
这里是伦敦,自己竟然会记不起来。
“抱歉,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。”
自己到底出了什么问题。
罗莎无声地看了她一眼,平静地说:
“左手旁的花店是这里最小的,但那儿的玫瑰却种的最红最艳。巷尾那家咖啡馆里的咖啡十分醇香,但是糕点上的奶油加的太多了,我不太喜欢。”
罗莎的语气,像是埋怨,像是悲伤,也像是恳求。
“啊,是的,我知道。”
她是怎样知道的呢。
“你是怎样知道的呢?”
罗莎好像笑了,但笑得有些心碎。
“……我也不知道,就好像是经历过,但又忘记了一样。”
艾米丽老老实实地回答。
一瞬间,罗莎的表情像是要哭了一般。
“不,忘记的是我……该忘掉的是我。”
看着这样的罗莎,艾米丽忽然感到一阵心痛。
那是怎样的感觉,就像是看着自己的爱人在面前哭泣一样,这样熟悉。
为什么这个地方会有这么多似曾相识的记忆呢?
为什么只一眼罗莎就会让自己格外怜爱。
雨越下越大,雨水打湿了瘦弱的女孩的身体,她可怜兮兮地立在巷子的中央,看上去是想哭,但握紧了的苍白的手暴露出了她正在拼命地忍耐。
艾米丽想要抱紧那个羸弱的身躯,却又害怕这样的动作太过突兀。
“你知道我是被谁抛弃的吗?”
罗莎的话在雨里颤抖,微弱的几乎不可闻。
而艾米丽不敢回答。
她害怕答案。
“是记忆。”
预想的答案并没有出现,但艾米丽却隐约觉得心中好像灌满了滚烫的热流,它想要突破这具身体涌出眼眶。
“那么,艾米丽。”
罗莎在哭。
“你还记得你刚才来到这里的情形么。”
人的记忆承载了一个人的一生,只要人活着,记忆就会伴随其中。而失去的人生就是失落在时间长流中的记忆,丢弃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。
几个小时前发生了什么?一个月前发生了什么?一年前发生了什么?
不记得,不记得,不记得,全都不记得了。
为什么,为什么……
是谁,是我。
是我。
被抛弃的人是我。
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?我为什么来到这里?这里是哪里?
艾米丽猛然环顾着四周,却发现周围的一切是如此的陌生。
巷子的两旁有几家装饰着绿萝和风铃草的小花店,还有几家幽静的咖啡馆,深色的木门上挂着简约精巧的门牌,上面用圆体或斯宾塞体的文字书写店名。
然后……
巷子的中间站着一个人。
她还记得,那是罗莎。
对,罗莎,她是谁。
我为什么被她吸引?
艾米丽慌忙地跑向罗莎,紧紧地将她拥抱在怀里。
“罗莎,告诉我,我究竟是怎么了,我忘记了什么,快告诉我!”
她听到了怀里的人终于达到极限的哭声。
“艾米丽,你总是会忘掉些什么……情人节送给我玫瑰,你第二天就忘记了。我不喜欢奶油,但你却总是带我去巷尾的那家咖啡馆。我害怕有一天你会连我也忘记,但你没有……你每天清晨都会对我说‘我爱你’,从来没有忘记,我不知道你是否无时无刻都在心里默念,但我非常幸福,因为不管你遗忘了什么,你都不会忘了我。你说,那是因为你是英雄……”
“可是……”
上帝在玩弄齿轮。
他拨弄着一个,然后,一个,一个,又一个。一圈,一圈,又一圈。
转不到尽头。
再也停不下了。不管是时间,还是遗忘……
淡淡的蔷薇香似乎是从她自己的脑海中溢出的,连结着飘摇美丽的梦境,和已所剩无几的清醒的现实。
艾米丽躺在冰凉的地板上,已经是清晨了。她已经不记得晚上发生过什么了,更不记得为何洗手间的地板上会有呕吐物。
但她尚且记得那个名字,罗莎。
她想用剩下珍贵的几分钟来记录下一切,可令她绝望的是记忆正像时间一般不留间歇地从生命的缝隙中流走。
这样的遗忘在曾经发生过多少次呢。
还未寻得结果,已然丢失了方向,只迷茫地站在空白大脑的中央做着毫无目的的思考。
她哭着寻找纸笔,却忘了把它们放在了哪里。
她默念着。
罗莎,罗莎。
我爱你。
我爱你。
罗莎,罗莎
我爱你。
我爱你……
……
…………
什么?
戛然而止。
艾米丽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,疑惑着。
为什么会哭呢?
为什么……
说起来,今天的天气真好。
窗外的阳光很暖,很温和。
在伦敦这个小小的箱箧般的城市里,有许多蔷薇开放。
蔷薇每一年开放又谢落,等待被捡拾的花瓣也被无心的凉风吹散。
END
因为想要试着偶尔回归原本的风格,所以写了一个十分不美好的故事,在此万分抱歉。
艾米丽患有遗忘症,她忘记了罗莎。两人从前的确是相爱的,但却不幸没能使爱情长存。
最后的结局也可以看成开放式结局。
文中提到的艾米丽的梦中出现的场景都是两人曾经经历过的,其中的植物园就是邱园,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一点小小的执念。
我想要表达的其实不仅仅是悲伤无奈的结束,但可惜因为能力不够没能表达出这一点。
下一次,想要写一个不那么悲伤的故事,顺便,女孩子们真的很可爱。